“抗美援朝，保家卫国”

   沈志华教授，在其印行数版的专著《毛泽东、斯大林与朝鲜战争》中，1曾以寥寥数语概括：“当时流行的……口号……抗美援朝，保家卫国……十分贴切地反映了毛泽东对出兵问题的全部考虑……只要联合国军2实际上越过三八线，3并逼近鸭绿江，4那么，无论是美国作出不会威胁中国的保证或提出建立缓冲区的建议、还是以扩大轰炸甚至使用核武器进行威胁，都不足以阻止毛泽东出兵朝鲜与美军作战……了。”（附录一：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和附录二 地图）该如何理解呢？
   不妨，先从前述专著，细细梳理：
第一，解放台湾。1950年6月，朝鲜人民军越过三八线，（附录二 地图）力图解放南韩，此即朝鲜战争。美国将此解读为，共产主义国家，在全球范围内，开启的总进攻；为此做出激烈迅速的反应是，其一，美军介入朝鲜战争；其二，改变原本中立立场，美军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。彼时，毛泽东，已经筹谋解放台湾事宜，总指挥就是粟裕将军。因为美国前述介入，解放台湾事宜，不得不搁浅。
对毛泽东来说，解放台湾，是其前半辈子最后一项未竟事业。美军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，搁浅的是这一项事业。美军乃至美国政治家，并未领会。如若领会了，也许就不至于那么草率了。既然一时“难度”台湾海峡，毛泽东另生雄心，在朝鲜半岛和美军一较高下。
第二，国际分工。1949年夏天，中共刘少奇秘密访问莫斯科；中苏两党达成共识，在国际革命运动中，双方应有所分工；中国，应负责东亚各国的革命。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，中国宣布“一边倒”倒向苏联的外交方针，并于1950年2月14日与苏联结成政治同盟。
   虽有如许共识和盟约，在斯大林看来，朝鲜是个例外；朝鲜是苏联的远东门户，斯大林要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。实际上，朝鲜战争爆发之后，中国数度主动要求参战，斯大林就是不首肯，以至于延误时机；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，才请求中国参战。
   第三，国家主权。如果不出兵，中国国家主权完整，势必面临威胁；中国领导人认定，前述威胁的标准是，是美军越过三八线。中国政府屡屡警告，彼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白宫和五角大楼，无一听得进去。麦克阿瑟将军叫嚣要打过鸭绿江，美国飞机不断轰炸中国东北边境城市，中国领导人担心，战争行将推进到中国境内。
   如若将战火延烧到中国境内，斯大林可能派军进入中国东北。毛泽东不会忘记，1945年，斯大林，就是借口对日作战，出兵东北，迫使蒋介石签订损害中国主权的城下之盟。毛泽东更不会忘记，新中国领导人，在东北问题上，与苏联进行艰苦卓绝的谈判，才迫使斯大林接受，限期归还长春铁路和港口旅顺口与大连的协定。
   这才是危害主权完整的要害所在。5
   第四，中央王朝。中国历来以“中央王朝”自居，包括北朝鲜和韩国在?的朝鲜，成中国属国已久。这样的记忆不至于简单消失。如若从这样的思路出发，则出兵朝鲜，乃道义所归。岂能算计，一时的短长。6
   如若美国逾越三八线，毛泽东决策的分水岭，则，不妨再以沈志华教授提到的假设验证：
   其一，如若美国保证不威胁中国，换句话说，就像1945-1949内战之时那样保持中立，则前述解放台湾的障碍消除了。
   其二，如若美国提出建立缓冲区的建议，建议在鸭绿江南岸建立军事缓冲区，（附录二 地图）则前述国家主权的担忧不复存在了。
   其三，如若美国以扩大轰炸甚至使用核武器进行威胁，当时美国有核武器，苏联也有；不过，毛泽东心里清清楚楚，苏联都不愿意向中国提供飞机以支持朝鲜战争，如何会使用核武器保护中国？国际分工之说，也就是说说而已。
   其四，即便在前述这样的情况下，毛泽东还要出兵，其理由，只能是派生自中央王朝的道义。
   用康德提法，是为了道义而道义。沈志华教授所言，前后逻辑并不一致，这倒在其次。“抗美援朝，保家卫国”这样的概括，即将毛泽东刻画为功利主义者；恐怕就连毛泽东也会诘问沈志华教授：“你说我是个边沁？不是康德？”
   

附录一
抗美援朝保家卫国7

附录二
地图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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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见沈志华：《毛泽东、斯大林与朝鲜战争》，广州：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版（以下简称“朝战”），第328-29页。
2 在朝鲜战争爆发之后，美国出兵介入；经联合国批准，组建包括美军在内的多国部队。这就是联合国军。参见朝战，第317页。作者注释。
3 1945年，以北纬38度为界，北方苏联受降，南方美军受降。此等南北两分，一直延续至今。参见朝战，第70页。作者注释。
4 中朝两国界河。作者注释。
5 参见朝战，第4章。
6 参见朝战，第4章；See Chen Jian，China’s Road to the Korean War 104-05（1994）.
7 参见朝战，第330页。
8 https://www.britannica.com/event/Korean-War/Back-to-the-38th-parallel（2022年1月21日访问）。